战歌峡谷
被遗忘者战士仰望天际,灰谷的午后落下了纷纷细雨。
只是战士所伫立之处并非是袤郁的灰谷深林,而是在战歌伐木场的塔上注视着对面的天空。
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如同那片迷茫的天空,不知所措。
他只是来送封信而已,却被那些士兵给押上了战场。
战歌伐木场与银翼要塞遥遥相望,灰谷与贫瘠之地的交界处就在它们之间;部落为了庞大的林木资源与战歌氏族的荣耀,联盟为了守护这块美丽的大地与阻止部落势力的扩张,双方战火一触即发,此地的战事就不再停歇。
奈特‧祭月者是一名被遗忘者、是部落的战士没错,但是他对于部落与联盟间的纷争向来没什么兴趣──事实上,他目前为止也没遇上过任何一只联盟的小猫──他一向是安分地执行任务,除了钓鱼以外,就没再有什么执着的事情了。
他一点也不像个被遗忘者,这都要归功于他那毫无生前回忆的脑袋。
不过他一点都不想让这个脑袋在今日落下。
他跳下塔,看着绿草与黄沙间的杀戮,不论是战歌伐木场还是银翼要塞都满布血腥味──恐怕传遍了整个灰谷──他无奈想着,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这些愚蠢的家伙。
但或许这些人还有其他战斗的意义?他正思考着……
一记冰霜新星在他脚下爆开,他的双脚被冰冻住而动弹不得。眼前,不对,是眼下的胡子侏儒正吟唱着咒语──嗯,他在幽暗城有看过一名被奴役的麻疯侏儒,此二者的差异仅有肤色──他才判断出眼前的生物为何时,侏儒法师突然停止吟唱咒语,缓缓倒下,红色的鲜血流遍一地。
“原来侏儒的血是红色的。”战士心里想着。
“你这脑浆腐烂的战士……咯咯咯………”
尖锐如蛇嘶般的声音从空气中的血味传来,这令被遗忘者战士的后颈起了疙瘩,但他并不感到恐惧──他若无法辨识出自己的同胞,那他就真的只是一副腐败的骨头了──被遗忘者盗贼若隐若现的身影肯定了他的猜测。
“所有的战士都很蠢,你是我见过最蠢的一个……你想再死一次吗?咯咯咯……”
被遗忘者盗贼的声音气若游丝,奈特‧祭月者猜想,他恐怕没有下巴。
侏儒法师头与身体连接的地方──会这样描述,是因为战士不确定侏儒是否有脖子──血液不止涌出,大大的裂口如张嘴笑着,并且还混着绿色的混浊物。
这让他十足的领教到了盗贼的功夫。
被遗忘者盗贼缓缓现身,他的确没有下巴,脸上被交叉的铁片所缝补,斑白的毛发在他的头皮上杂乱垂着;他黑紫色的舌头舔着匕首,咯咯怪笑着。
被遗忘者战士沉默了半秒。
转头就走。
“你想临阵脱逃?咯咯咯……”
要不是因为奈特‧祭月者经常在幽暗城遇到盗贼,他可能会认为所有的被遗忘者盗贼的神经系统都已败坏而不能够正常运作──不对,好像所有的被遗忘者盗贼的确都是神经病──他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我该走了。”
不满于战士低沉的嗓音,盗贼舌头摇摆着,还欲出声羞辱──战士猛地向他冲锋。
战士猛地向他身后的暗夜精灵盗贼冲锋。
暗夜精灵比起被遗忘者枯瘦的身躯要高大、强壮许多,但被毫无预警的突袭,他还是在原地短暂晕眩过去;奈特‧祭月者利落地斩断暗夜精灵盗贼的长脚,在他身上撕裂出无数伤口,鲜血从多处地方泄出──被遗忘者战士依旧不甚专心地战斗,而去观察其他种族血液的颜色,险险不合他没血肉的手所穿戴的手甲要挥飞了出去──不亚于盗贼的速度,奈特‧祭月者猛烈的攻击使得眼前的敌人迅速倒下;但有所差别的是,这名暗夜精灵男性在受到致命一击后所发出的惨叫声实在太过于刺耳,令战士嫌自己缺了那么点优雅。
这名潜行技术似乎不是很好的暗夜精灵盗贼倒在侏儒法师旁。
一长一短,尽管不够对称,倒也好作伴。
奈特‧祭月者第一次击杀了联盟的人,心中倒也没什么感觉,仅是觉得一开打后自己的精力也起来了,但现在却累积过多而无处宣泄。但他并不想在此处多待。
战士调正松落的手甲,并将手上两把剑上的血液甩去,便收了起来。
被遗忘者盗贼瞪视着奈特──虽然他的眼睛根本张不开──并在自己的两把匕首上涂毒。
“至少你破烂的眼还可以用,咯咯咯……”他再度潜行起来,“我想我们战后会有机会决斗的。
“我是考特‧锯刃……”
被遗忘者战士转身离开战歌峡谷,不再理会那夹带阴风的声音。
经过那些奇怪的木雕:它们张着诡亮的眼,张着偌大的口,无声吶喊着。清除了一些恶魔:那些火焰,还有那些污秽的血,与不亚于这世界生物的哀嚎声。藉由那些伐木工的指示,被遗忘者战士来到了屠魔峡谷。
恶魔腐败的气味依旧不绝于鼻腔,鲜艳的恶魔火燄也随处可见,但跟那些恶魔一样,炽火也避开了那一处:那块巨大的石碑。战士走上前,枯掌覆上石碑,仔细端详着。
上头刻着战歌氏族的徽记,以及兽人的符文字所刻下的一段墓志铭。
“ 这里长眠着格罗姆‧地狱咆哮,战歌氏族的酋长。
我们人民被诅咒的开始和结束都与格罗姆息息相关。
他的名字在我们的古语中意味着“巨人之心”,他名副其实。
他如铁塔一般矗立在恶魔玛诺洛斯面前
──以他的鲜血为我们赢得了自由。
向你致意,我的兄长。
愿战歌永不消逝。
──萨尔,部落的酋长 ”
那些士兵与伐木工告诉过被遗忘者战士一些故事,一些有关于他们战歌氏族的历史与地狱咆哮的故事;而周遭的气氛肃穆地令人不敢大声喘气,奈特‧祭月者能理解这位酋长的灵魂是如此令人起敬。
这里是屠魔峡谷,恶魔玛洛诺斯倒下的地方──如今他的尸骸放置于奥格瑞玛的智慧谷里、萨尔的堡垒前。
而恶魔之火在兽人们的血液中已停止燃烧,战歌将被永远传颂。
战士静静地跪了下来,闭上眼沉思着。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漂泊的灵魂也会有面临重大抉择的一天?譬如力量与正义、譬如天谴与遗族?也或许,他现在会立于此处,是因为他曾经选择再活一次……
无论如何,地狱咆哮一再的勇于面对自己,并克服了恶魔的掌控,是无庸置疑的令人钦佩。
只是这对一名被遗忘者来说,太荒谬了。
“愚蠢的战士……你想死吗?咯咯咯……”
如蛇嘶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奈特站起身来,转头,却不见任何人影。突地,凭空几颗脑袋落在地上,根据那些长耳朵、大胡子、白皮肤和迷你脑带来判断,战士猜想这采头贼是部落人。
脖子一凉,一把涂有剧毒锋利的匕首已架在他的颈上。
藉由这腐败的气味,他更可以肯定他也是一名被遗忘者族。
“拔出你的剑来啊,像个战士面对敌人啊……咯咯咯……”
尽管颈上的表皮已被划开,毒也渗了进去,战士依旧没有要战斗的意思;他只是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一些东西,就地制做出解毒剂。
然后移开匕首,为自己解毒。
被遗忘者盗贼现身,瞪视着他。虽然他的双眼根本张不开。
奈特‧祭月者此时才正视他,好奇问着:“你想杀我吗?”
相当不满于战士低沉的嗓音,盗贼的舌头摇摆着,却又想不到任何词汇羞辱他。
“很好……很好……喂!你要去哪?”
战士才转过身就被盗贼叫住,淡淡说着:“离开。”
“很好……”
盗贼在自己的双匕首上重新涂毒,仅剩一半的嘴型更加裂开,“我们说过要决斗的,你这没有脑袋的骨头………咯咯咯……”
战士额上的尸斑微微皱起,比先前更加疑惑。这下考特‧锯刃终于了解了一件事:眼前的被遗忘者战士分毫没把他给记在心上。
他愤怒地将匕首丢出去,战士偏过头闪开,射中了那张着嘴的奇怪木刻,正中眉心──如果那两个发光的洞算是眼睛的话。
奈特‧祭月者会有在乎的事,但要让他记得且永远在乎的事却很少。也许是忘记了生前的一切,再忘什么也没所谓了;所以他一再忘却,忘却了自己在哪个墓地复活──另一种形式的复活──忘却了自己被哪些人教导过,忘却了自己该是名勇往直前的战士,忘却了自己是一名被遗忘者。
于是在他忘却许多事情后,发现自己的身上有把钓竿,便只记得要钓鱼了。
考特‧锯刃无法忍受受到忽视──他似乎也忘了自己是一名是盗贼──他鄙视战士、羞辱战士、对战士发出决斗要求,只因为他觉得战士这一类人实在太出风头,让他非常不爽快。
奈特注视着怒气腾腾的被遗忘者盗贼,无法明白他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而眼前没有下巴的盗贼也不吐出任何一句话解释他怪异的行径,只是一会儿潜行、一会儿咯咯笑着、一会儿拿着斧头乱扔。在奈特看过的盗贼里面,这贼恐怕是防腐剂用最少的一个。
倘若对方不出言,他就只能不情愿的开口了,这似乎要他的命。撇撇嘴唇,被遗忘者战士难得主动开口说话:“为何找我?”
被遗忘者盗贼感到相当焦躁,不停在自己的匕首上毒,同一种毒已被上了数次,“看你不顺、看你不惯、看你碍眼、看到你就想杀你,咯咯咯……战士不是都很爱送死吗?我可以送你一程……咯咯咯……”
“我不清楚,”奈特看着地狱咆哮的石碑,“或许我还不算个战士。”
考特在同一把匕首上上了数十种不同的毒,舌头急躁的晃动,“我可以宰了你这冒牌战士,你可以用你盾牌的碎片抵抗……咯咯咯……”
“我没有盾,我没有要保护什么,”半合着眼,奈特思索着,“我要为什么战斗?”
“没有为什么……”考特终于停止上毒的动作,转而东张西望,双脚急促跺动,“我想杀所以杀……会问这种问题,你还是个被遗忘者吗?咯咯咯……
“如果你剩下的一点脑渣还没腐败成烂泥可是装着‘荣誉’这种没价值的东西,”为了说这句话,他的舌头急速摆动而不停歇,却将他黏稠且带有血味的唾液喷得满地都是;伸回去,在嘴里卷了几圈后,他的舌头才又伸出来,继续他的话语:“那你滚回你的土堆去,给那些蛀牙又吵死人的……嘴又臭的……蠢狗……慢慢啃吧……
“咯咯咯……”
或许他说累了,接着就只是咯咯笑着,并潜行起来,不再有所动作。
奈特也回复沉默,思量某些事。
“咯咯咯……我在战歌闻到血味……”考特‧锯刃终于按耐不住,正欲疾跑离开前往战歌峡谷。
──忽地,战士的手甲擦过盗贼的肩甲。
被遗忘者盗贼张不开的眼傻傻看着战士,被遗忘者战士单薄的背影。
“考特‧锯刃,你有看到我的戒指吗?”
灰谷的午后落下了纷纷细雨,被遗忘者战士仰望那边的天际。
瞥了一眼地狱咆哮的石碑。被遗忘者战士前去战歌峡谷,不再理会那随阴风摇摆,傻在原处若隐若现的舌头。